当第一缕晨光刺破茅山涡村百年沉疴时,我正在村口老槐树的瘿瘤上磨镰刀。这棵五代人合抱的古树正在我头顶簌簌颤抖,树皮褶皱里渗出的树脂,像极了老人干涸的泪。
"根生叔,您这刀都磨出火星子了。"村长王婶挎着竹篮路过,篮里新摘的秋葵还带着露水,"村东头要开村民大会,说要在后龙山建光伏电站。"
我手中的镰刀猛地一顿,铁器与瘿瘤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三十年前那场"开山劈石"运动的惨状突然涌上心头——被炸药震裂的祖坟,淤塞的龙潭,还有父亲临终前攥着那把断锄头的模样。
"这次不一样。"王婶看出我的犹疑,摘下篮里的红布头巾垫在树瘤上,"是省城来的新能源公司,说要在树冠上装太阳能板,树根下种赤松茸。"她说话时,远处传来推土机的轰鸣,惊飞了老槐树上栖息的最后一窝白鹭。
村民大会在祠堂前的晒谷场召开。当技术员展开效果图时,人群炸开了锅。老张头攥着旱烟杆直戳地面:"当年说开矿能致富,结果山体滑坡埋了我半间屋!"
"这是负氧离子检测仪。"穿冲锋衣的年轻人举起银色仪器,"每立方厘米空气值两块钱,比你们种茶划算。"他的蓝牙耳机突然闪烁蓝光,转身接起电话时,后襟露出半截纹身,是衔着橄榄枝的凤凰。
我注意到李婶在人群后头抹眼泪。她男人当年在矿难中失踪,儿子去年刚考上农大。"建电站要砍多少树?"她突然尖声质问,"后龙山的映山红,可是当年新娘子别轿头的喜花!"
夕阳把祠堂的鸱吻染成血色。散会后,王婶悄悄塞给我个油纸包:"根生叔,这是赤松茸菌种,您家北坡地……"话没说完,她丈夫开着皮卡来接她,车斗里堆着成箱的"有机认证"标牌。
当夜,我举着火把钻进老槐树洞。苔藓覆盖的洞壁上有道刻痕,是光绪二十三年大旱时留下的——那年我爷爷用血在刻痕旁画了符,求来了三场及时雨。如今这道符被虫蛀得支离破碎,像极了我们被时代啃噬的命运。
"根生叔!"李婶打着手电追来,发髻散乱,"他们说要在龙潭装抽水机,我……我偷听到技术员打电话……"她的影子在洞壁上摇晃,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们说等电站建好,就把废水排到地下河!"
我摸到她掌心的茧子,那是常年给留守儿童缝补书包磨的。去年暴雨冲毁河堤时,就是她带着妇女们用米袋堵缺口,保住了半个村的稻田。
第二天清晨,老槐树下聚满了人。穿冲锋衣的年轻人正在调试无人机,螺旋桨搅起的气流掀翻了供桌上的祖宗牌位。刘大叔的儿子突然冲上去抢夺遥控器:"这是我家祖坟的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