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将祠堂飞檐上的嘲风脊兽浇得锃亮,霓裳跪在蒲团上的膝盖早已被青砖寒气浸透。檀木佛珠猝然崩裂的脆响混着雷鸣,一百零八颗乌木珠子滚过祖宗牌位前的供果,在积水中折射出诡异血光。她拾起最近那颗对着闪电细看,内壁朱砂刻的"戊寅年三月初七"正在渗血——正是二十年前染缸浮尸的雨夜,顾西洲将她从血泊里捞起的日子。
"令尊咽气时,膝盖跪出的血渍三日都擦不净。"陆沉舟的鳄鱼皮鞋碾碎一颗佛珠,伞尖挑起她湿透的旗袍下摆。黑绸伞面垂落的雨帘里,他眼底阴鸷比檐角滴水更冷:"猜猜他最后攥着的是族谱..."伞骨突然戳向她心口,"还是你满月时的脐带匣?"
霓裳舌尖尝到铁锈味,染血的佛珠按进青铜香炉时,香灰腾起青烟凝成婴孩啼哭的形状。她忽然记起十八岁被囚禁在顾宅阁楼时,顾西洲咬破她耳垂说的那句:"你生是我顾家的人,死..."当时窗外的雨也是这样在玻璃上蜿蜒成血河。
"拿开过光的念珠当镣铐?"她反手将香灰抹在陆沉舟定制西装的驳领上,孔雀蓝指甲油剥落处露出旧伤,"顾家三十年前就该知道..."突然抓起供桌上的断香刺向他咽喉,"佛珠困不住浴火的凤凰!"
陆沉舟侧身闪避时,黑伞扫翻供奉的蜜柚。腐烂果肉裂开的瞬间,霓裳看见藏在其中的羊皮卷——那上面苏氏冰蚕养殖法的字迹,竟与父亲临终前颤抖的笔触分毫不差。
"果然在找这个。"鳄鱼皮鞋碾碎羊皮卷边角的火漆印,陆沉舟忽然用伞尖撬开供桌暗格,"当年顾夫人就是在这里..."他指尖抚过暗格边缘的抓痕,"把你父亲的遗书换成顾氏收购协议。"
霓裳的银簪破空而来,穿透他手背钉在《女诫》抄本上。泛黄纸页吸饱了血,墨迹晕染成"贞洁"二字。她扯开暗格里的明黄绸缎,霉味扑鼻的族谱里竟裹着半幅褪色襁褓——金丝绣的并蒂莲纹在闪电中泛着冷光,与顾西洲心口那道疤的针脚严丝合缝。
"很熟悉吧?"陆沉舟舔舐手背血珠的动作像极了他兄长,"顾西洲每次抱你的时候..."他突然扯开衬衫,心口赫然纹着同样的并蒂莲,"这里是不是烫得像要烧起来?"
惊雷劈断房梁悬着的"明镜高悬"匾额,霓裳在飞溅的木屑中抓起佛珠按进香炉。朱砂遇火竟融成血珠,在青烟中凝成"同命"二字。她扯断颈间珍珠链,浑圆的南洋珠坠入血字,像极了大婚那夜合卺杯中晃动的月光。
"他倒舍得用三十年阳寿续你的命。"陆沉舟的伞尖挑开她衬裙系带,冰雹砸在绸面上的声响宛如琵琶轮指,"可惜从今夜起..."鳄鱼皮鞋突然踩住她撑地的手掌,"这命数该刻上我的生辰八字!"
霓裳痛极反笑,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抠进地砖缝隙。当十八罗汉壁画随着剥落的墙皮坠地时,她看见持珠罗汉掌心的檀木珠裂开细纹——蜷缩在其中的冰蚕茧泛着幽蓝,正是苏氏秘典记载的"血蚕王种"。
"你以为他胸口纹莲是情深?"陆沉舟突然撕开西装,暴雨打湿的并蒂莲纹在闪电中妖异蠕动,"我们兄弟从胎里就带着这诅咒..."他拽着霓裳的手按在纹身上,"就像你父亲绣在襁褓上的封印!"
供桌突然倾塌,霓裳在翻倒的烛台间摸到汝窑瓷片。划破陆沉舟手腕的瞬间,血瀑喷溅在族谱的苏氏图腾上。墨迹遇血竟褪成"顾"字,宛如二十年前那场偷天换日的阴谋重现。
"换婴的把戏..."她将瓷片抵上他跳动的颈动脉,"顾夫人可曾教你如何收场?"
祠堂门轰然倒塌的巨响中,顾西洲的黑伞滴着血珠。他手中鎏金鸟笼里蜷缩的侍应生正在抽搐,袖口并蒂莲纹渗出的血,与霓裳手中襁褓的纹路在积水里倒影相缠。
"二十年..."顾西洲的伞尖挑起弟弟下巴,鎏金鸟笼里突然传出骨骼碎裂的脆响,"你偷走的人生该用哪根骨头来偿?"他碾碎侍应生腕骨的力道,像极了当年教霓裳握裁剪刀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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