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桥的晨雾裹着桐油味漫进裁缝铺时,许曼婷正用银针挑开旗袍领口的盘扣。王振华倚在门框上擦拭怀表,表链上的铜绿蹭在警服第三颗纽扣处,与二十年前顾少霆常站的位置分毫不差。
"这匹阴丹士林布浸过药汁。"穿藏青长衫的老者从柜台后转出,枯瘦的手指抚过布料边缘,"晾了二十年,该派上用场了。"许曼婷的银针突然顿住——布料的经纬线里缠着几根银发,发梢卷曲的弧度与她妆匣里那缕完全相同。
王振华的警徽残片突然发烫。他掀开柜台上的紫砂壶垫,发现壶底压着半张泛黄的《金陵日报》。民国六年的社会版新闻被红笔圈出:"沈氏医馆双生女疑云",配图里穿对襟褂子的妇人怀抱着两个襁褓,袖口露出的翡翠镯子正与老妇人腕间的残镯纹路吻合。
裁缝铺后院的古井突然传来异响。许曼婷攥着银针冲出去时,井绳正剧烈晃动,辘轳把手上沾着新鲜血渍。王振华拽住井绳的手背青筋暴起,警服袖口蹭在青苔斑驳的井壁上,蹭出的痕迹竟与沈秋棠血书上的暗语相似。
井水映出扭曲的月光时,许曼婷看见自己耳后的梅花刺青正在渗血。血珠坠入井口的刹那,井底突然浮起三十六个药囊,每个都系着褪色的红绳——正是当年顾少霆用来捆扎防疫档案的绳结。
"这些是..."王振华的怀表链突然缠住某个药囊,表盖弹开的瞬间,泛黄的照片碎片在井水中舒展。许曼婷看见二十年前的自己在照片里配药,药碾下压着的竟是沈冬棠的断甲。
老者突然敲响韦陀像前的铜磬。余音荡开晨雾时,井水突然沸腾,浮出个樟木箱的轮廓。许曼婷的银针脱手飞出,精准刺入箱角的铜锁——锁眼形状与她颈后的梅花刺青完全吻合。
箱盖掀开的瞬间,浓重的当归味扑面而来。许曼婷看见二十年前封存的嫁衣躺在箱底,金线绣的并蒂莲已褪成暗红,而压在衣襟处的翡翠簪突然裂成两截,露出夹层里的血书:"双生女不可同存"。
王振华突然拽着她后退半步。嫁衣的袖口无风自动,露出内衬密密麻麻的针脚——每个线结都系着片带血的指甲盖。许曼婷的银镯突然震颤,镯身浮现的星图正与指甲盖上的血纹重合。
"这才是真正的药引。"老者的烟袋锅敲在嫁衣下摆,震落几粒朱砂,"当年你父亲把冬棠的血脉缝在嫁衣里,就为今日破局。"
春和堂的晨钟撞碎薄雾时,特派员的汽车尾灯照亮裁缝铺门楣。许曼婷抓起嫁衣披在身上,金线突然勒进皮肉,在颈后刺青处汇成北斗七星。王振华的警徽残片嵌入嫁衣盘扣,铜绿蹭在朱砂线上,竟在地面映出青石桥的倒影。
"许小姐可知这嫁衣的来历?"特派员的白手套按在枪套上,德式镜框后的目光扫过王振华残破的警徽,"当年顾少霆用三十六个药人的血染就金线,就为镇住沈家的双生诅咒。"
许曼婷的指尖抚过嫁衣下摆,在牡丹纹样里摸到硬物。扯开暗袋的刹那,半块阴阳鱼玉佩滑入掌心——裂纹中嵌着的银发突然绷直,指向老者腰间的紫砂壶。
井水突然掀起波澜。王振华拽着许曼婷跃入井口的瞬间,嫁衣金线突然收紧,将她牢牢捆在辘轳上。许曼婷在倒悬的视角里看见骇人景象——井壁上密密麻麻刻着生辰八字,每个日期都对应着沈秋棠产房记录里的死胎。
"这些才是你的同胞兄妹。"老者的烟袋锅敲在井沿,震落几块青苔,"沈秋棠当年怀的是七胞胎,活下来的只有你和冬棠。"
王振华的怀表突然沉入井底。表链缠住许曼婷脚踝的刹那,她看见二十年前的真相——父亲抱着七个襁褓站在井边,将六个啼哭的婴儿依次抛入井中。最后留下的两个女婴被塞进不同药箱,箱角分别烫着"许"字与北斗七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