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龙岭的晨曦终于刺破了林间的黑暗,将昨夜的惊心动魄悄然掩盖。当最后一批负责清理痕迹的“猎隼”队员如同融入清晨薄雾的幽灵般撤离后,这片山岭仿佛真的什么也未曾发生。然而,那只沉甸甸的乌木密匣,以及它所代表的沉重分量,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昨夜的胜利,仅仅是这场无声战争的一个新起点。
密匣必须以最快的速度送回徐州,送到我的案头,送到能够最大化其价值的地方。石秀亲自护送?不,那太慢,也太显眼。此刻的豫南乃至整个中原腹地,都布满了各方势力的眼线,带着如此重要的物件长途跋涉,无异于黑夜中擎着火炬行走,太过危险。
玄镜台建立至今,耗费无数心血构建的,不仅仅是刺探情报的利爪和执行秘密任务的獠牙,更有一张覆盖大汉疆域,尤其是我们核心控制区域的高效、隐秘的情报传递网络。现在,是启动这条最高等级、代号“飞鸿”的传递路线的时候了。
黎明时分,在距离伏龙岭数十里外的一处极其隐蔽的农家院落——这是我们玄镜台在豫南的一个三级中转站,平日里只负责收集一些地方性的零散信息,绝不起眼——石秀见到了负责“飞鸿”计划第一棒的信使。
他叫“戌卒”,这只是一个代号,真实姓名和身份,即便是我,也无需尽知,这是玄镜台铁的纪律。他看上去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庄稼汉,皮肤黝黑,手上布满老茧,眼神却异常沉稳锐利,透着一股久经训练的精悍。我知道,像他这样的人,在玄镜台的秘密网络中还有很多,他们是构成这张大网最坚韧的结点。
石秀没有多余的废话,郑重地将那只依旧带着火漆封印的乌木匣交到他手中。“飞鸿令,”石秀沉声道,“最高优先级,目标,徐州,玄镜台总部,时限,四日。”
四天,从豫南边境到徐州,直线距离数百里,中间要穿越多个郡县,道路复杂,盘查关卡众多,还要时刻提防可能存在的敌对势力拦截。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寻常商旅走上十天半月是常态。但对于“飞鸿”路线而言,这便是极限速度下的要求。
“戌卒”接过密匣,没有丝毫迟疑,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吐出两个字:“必达。”
他将密匣小心地用油布包裹数层,再巧妙地藏入一个特制的、看似装满陈旧农具的背篓夹层中。随后,他换上了一身更不起眼的粗布短打,戴上斗笠,拿起那只看似沉重的背篓,便如同一个赶集的农人般,融入了清晨逐渐增多的人流之中,很快消失在石秀的视野里。
“飞鸿”路线,并非一人一骑跑到底。它是一条精心设计的接力链条。戌卒或许只会负责最初的一百里,他会在预定的时间、预定的地点,用预定的暗号,将密匣交给下一位信使。这位信使可能是行商,可能是游方郎中,可能是送信的驿卒,甚至是某个不起眼的船夫。他们每个人只知道自己负责的那一段路程和下一个接头人的信息,最大限度地保证了即便某一环出现问题,也不会暴露整个网络。
传递的方式也绝不单一。有时是快马疾驰,昼夜不歇,人歇马不歇;有时是利用水路,顺流而下,日夜兼程;有时则需要步行穿越小径,避开关卡和可能的搜查。在某些关键节点,为了传递确认信号或者紧急警报,甚至会动用我们秘密训练多年的信鸽,它们能以最快的速度跨越天险,将寥寥数字的密语送到指定地点。
这条路线上的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风险和不确定性。官兵的盘查、地方豪强的勒索、占山为王的盗匪、乃至袁绍或其他势力同样潜伏的密探,都可能成为致命的威胁。天气的好坏、道路的通畅与否,甚至信使个人的身体状况,都可能影响传递的速度和安全。
石秀留在了豫南,一方面是需要处理伏击行动的后续事宜,确保万无一失,不留任何线索指向玄镜台。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吸引可能存在的注意力。
接下来的几日,我坐镇在另一处更为安全的秘密据点,表面上处理着一些地方事务,暗地里则通过玄镜台内部的隐秘渠道,接收着关于“飞鸿”路线进展的极简报告。
“‘货物’已过汝水。” “交接顺利,‘卯兔’接手。” “避开陈留郡搜查,改走小沛南线。” “遭遇山洪,延误半日,已启用备用路线。” “信鸽回报,距徐州不足百里。”
每一条传回的消息,都极其简短,如同黑夜中的萤火,微弱却指示着方向。我的心也随着这些消息的传来而起伏。我知道,为了这只密匣的顺利传递,有多少玄镜台的兄弟在暗中奔波,甚至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他们没有名字,没有功勋碑,他们的忠诚与牺牲,只铭刻在玄镜台内部的绝密档案之中,以及我陆昭的心里。
情报的传递,从来都不是一件轻松浪漫的事。它不是话本小说里侠客飞檐走壁送封信那么简单。它是一场与时间、与敌人、与未知风险的持续较量。每一个环节的专业、冷静、牺牲精神,都是这条生命线得以维系的基石。
而这场围绕着官渡之战展开的、波及天下的情报暗战,因为这只密匣的截获和传递,无疑又增添了新的、更加激烈的变数。飞鸟传书,看似无声,其激起的涟漪,却可能掀起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