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的指尖划过青砖缝隙里的青苔,潮湿的凉意顺着指腹攀上脊椎。纪念馆穹顶漏下的天光将二十八具白玉骨殖映得半透明,那些插在颈骨间的银针在阴影里泛着冷芒,像一排沉默的铆钉,将百年的冤屈死死钉在时光的十字架上。
"妈妈,冷。"念安裹着羊绒围巾往她怀里钻,黑葡萄似的眼珠倒映着青铜鼎上斑驳的血锈。孩子总说这里的地砖会呼吸,那些嵌在砖缝里的银元被游客踩得发亮,仿佛无数双不肯瞑目的眼睛。
监察局的人正在拓印《白银盟约》最后的残页,喷水显影的嗤嗤声里,陈谨言戴着手铐的腕骨突然剧烈颤抖。这个曾经风度翩翩的私人医生佝偻着背,浑浊的眼球死死盯着供桌:"你当真以为烧了那些资料,就能抹平二十八条人命?"
林小满把念安往身后带了带。焚化炉的余温还烙在视网膜上,那些记录着药人实验的纸张蜷曲成灰蝶的模样,此刻正混着骨灰坛里的沉香屑,在穿堂风里簌簌作响。"至少他们不必再做筹码。"她摸到裤袋里那枚被子弹击穿的婚戒,锯齿状的裂口刺着掌心,"就像陆翊说的,医道不该是枷锁。"
陈谨言喉咙里滚出破碎的笑,腕间镣铐撞在青铜鼎上发出丧钟般的嗡鸣。他布满老年斑的脖颈突然青筋暴起,干裂的唇间迸出嘶吼:"当年林正棠用银针封住我们的喉舌,现在你又要用纪念馆堵住......"
惊呼声炸开的瞬间,林小满已经抱着孩子侧身翻滚。陈谨言枯枝般的手指擦着念安的绒毛帽掠过,在即将触到供桌的刹那被特警按倒在地。两枚带血的银元从他指缝滚落,在青砖上转出刺目的弧光。
"0927......"老头儿的脸被压进香灰里,癫狂的笑声混着血沫喷溅,"温度......要升到三十六度五了......"
念安突然指着祭坛尖叫起来。林小满转头望去,浑身血液瞬间凝固——那束不知何时出现的白菊正在无风自动,缠绕花茎的绸带分明是陆翊手术那天系的领带纹样。当她颤抖着抽出卡片时,沾着露水的花瓣突然簌簌脱落,露出藏在花芯的微型冷冻管。
"林小姐!别碰!"法医的惊呼被破空声斩断。玻璃管在指尖炸裂的刹那,林小满感觉有冰凉的东西顺着掌纹渗入血脉。念安突然放声大哭,滚烫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她手背,烫得那滴湛蓝色液体嘶嘶蒸腾。
"体温......"陈谨言被拖出门外时仍在嘶吼,"你们林家人的血永远......"
惊呼声被厚重的木门截断。林小满死死攥住那张浸透花汁的卡片,狂跳的心脏几乎要撞断肋骨。焚香的气息里浮动着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就像陆翊衬衫领口常年沾染的味道。当夕阳把"医道无疆,血誓终结"的字迹晒成淡金色时,她终于看清落款处那个熟悉的笔锋转折。
LY。
不是打印体,不是拓印,是有人用手术刀蘸着墨汁,在宣纸上划出力透纸背的撇捺。
念安忽然止住哭声。孩子挂着泪珠的睫毛忽闪着,肉乎乎的手指笔直指向穹顶某处:"爸爸!"顺着那方向望去,林小满看到飘荡的经幡后闪过半片衣角——墨蓝西装,银灰领带,袖扣是陆翊葬礼上失踪的那对蓝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