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战区长官部的青铜座钟敲响七下时,会议室内的雪茄烟雾已浓得能凝出水珠。
阎老西儿摩挲着黄铜镇纸上的德文刻痕——“Sein und Zeit”(存在与时间),目光扫过墙上《易经》八卦图与希特勒肖像的荒诞组合。
这个用哲学包装权谋的山西王,此刻正用烟斗柄敲击安泽战报,每一声都似敲在晋绥诸将的脊梁骨上。
“钱伯均投敌前夜,还在他们营部大谈《孙子兵法》。”阎老西儿突然开口,晋中口音裹着冰碴,“如今看来,倒像是给诸君敲的丧钟。”
第七集团军总司令付宜生喉结滚动,他分明看见战报边角的安泽战役战损数字——第一战区第十二师协助九州团阻击侧翼,与鬼子伤亡比竟达1:4。更刺眼的是楚云飞亲笔附注:“此战九州团以粪土设雷,用火攻破甲,实乃化腐朽为神奇。”
“主任!”骑兵司令赵承绶拍案而起:“给余继承封个中将师长,再许他三个县的地盘......”
“赵司令好大气!”阎老西儿冷笑着掀开《资本论》封皮的笔记本,露出内页兵工厂账目,“九州团月产掷弹筒十五门,复装子弹日产八百发——你三个县的烟土税够买几条枪?”
第十三集团军总司令王靖国急道:“不如派政工队渗透,策反他麾下决死队员......”
“王总司令忘了新军事变?”阎老西儿突然用镇纸压住《山西抗战英烈谱》,书页间滑落1938年韩钧的绝笔信,“当年六十一个新军团哗变,可都是诸君‘策反’的功劳!”
满座将领如坐针毡。窗外忽传来克难坡小贩的叫卖:“酸枣面换子弹壳嘞——”这市井声浪撞进死寂的会议室,竟似对晋绥军莫大的嘲讽。
参谋长郭宗汾瞥见杨爱源在桌下划写“三”字,心领神会道:“主任,余继承连拒魏俊如青天白日勋章与美军顾问邀约,恐非名利可动......”
“尔等错矣!”阎老西儿突然起身,烟斗指向海德格尔着作,“萨特说‘人是他所有选择的总和’,余继承选八路,不过是时势使然!”
他踱至《易经》八卦图前,指尖沿阴阳鱼纹游走:“当年傅青主注《周易》谓‘阴阳互藏其宅’,如今九州团明明面上虽然是八路的编制,但是他余继承从魏俊如和美国人手里弄了四十多辆卡车的军火,据说后续还有更多的军火在路上,延安方面会一点想法都没有?”
满座哗然。这消息连情报处长都未曾掌握,阎老西儿却能第一时间打听到,可见其手眼通天。
杨爱源望着主任花白鬓角,忽觉那每根白发都是缠绕山西二十年的权谋丝线。
“主任高见!”杨爱源适时接话,“余继承正如易经‘讼’卦,外显刚健而内藏坎险。若以硬碰硬......”
“便要坠入‘困’卦!”阎老西儿突然用德式元帅杖敲碎沙盘上的太原模型,“当年中原大战,咱便是以‘中的哲学’斡旋各方——如今对余继承,当用‘三顾之法’!”
众将愕然。这山西王竟要效仿刘玄德?却见阎老西儿展开《存在与时间》扉页,露出夹藏的密信——那是当初周卫国请求参加组建晋省抗战救国决死队的亲笔信,末尾赫然盖着第二战区关防大印!事隔多年,阎老西儿居然还留着这位九州团悍将的亲笔信。
“一顾赠其旧情。”他轻弹信纸,震落积年灰尘,“二顾许其大义。”烟斗指向韩钧绝笔信旁的匣子,“三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