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勃先生，请保持沉默。我是唐汉兴，抱歉打扰。”电话那边唐汉兴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神秘，“我想跟您单独聊聊，不知道现在是否方便？如果现在您旁边还有别人，您可以说句‘打错了’，马上挂掉电话即可。”

黄雀也算经历过大阵仗的人，但他还不是职业谈判专家，错愕之下还是沉默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至少现在他不应失去这个沟通的机会，连忙说了一声：“请讲！”

“下午我没有对您提出的合作条件正面响应，并非针对您本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是在为罗伯特先生工作。”唐汉兴说到此处突然停顿下来，等待着对方的回复。

黄雀本来已经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电话搞得有些措手不及，唐汉兴一下子把话锋扯到罗伯特身上更是超出他的预料，回答是与否显然都不合适，黄雀略沉思了片刻说道：“无论何事，敬请直言。”

“我知道罗伯特先生能力非凡，实力强大，甚至未来对贵国的影响力难以估量。但坦白地讲，我对与他合作心存顾虑。”唐汉兴此时故意放慢了语速，“在我们C国人看来，如果要与一个人深入合作又能不使自己陷入险境，仰仗的首先不是这个人的实力，而是他的本性，这就像我们靠着一个墙是为了避风或者站得更稳，但如果这面墙是危墙，你反倒会被它埋了。”

黄雀很少听到有人打电话先讲这么一段哲理：“我想我能听懂您的字面意思，但我不知道您为什么会讲这些？”

“因为我知道与他合作的风险。”唐汉兴的语气异常肯定，“您知道我是研究什么的，所以了解一个人对我来说是专业。事关我的生死，我当然会认真研究对方。双方合作最基础的肯定是利益，即便如此，如果缺乏必要的信任，合作也是致命的。根据我的研究，罗伯特先生并不相信‘信任’，而是更强调他能否控制这个人和这件事。”

黄雀跟随罗伯特这么长时间，自己觉得相当了解这个老板，但听唐汉兴这么一总结，突然觉得挺对，但自己又从来没有这么想过问题，潜意识中已经开始很感兴趣，不由自主地说了一句：“您的谈话越来越有意思。”

唐汉兴接着说道：“您有没有发现？他不会始终相信一个他无法有效控制的人，而对于放弃之后利大于弊的人，他会杀伐决断，随时可以放弃，不会考虑什么情感或者道德的问题。”接着唐汉兴讲了罗伯特出卖女友故事，并且说道，“您可以不相信我说的话，但可以去查查有关当年BM公司这个事件的资料。对于罗伯特先生而言，我远在C国，其实他没有什么办法控制我；同时我知道这个项目对于罗伯特先生意味着什么，在这么大的利益面前，别说是我一个人，就是一个国家也是可以随时背离的。所以，我认为跟罗伯特先生合作，就是站在危墙之下！”

“我似乎明白了，您是不想跟我们合作。”黄雀一边思考一边说道，“可您为什么要跟我讲这些？”

“我当然不了解您，甚至不知道您的真实身份，但我是一个死过一次的人，为了不再遇到这种情况，我会不遗余力地利用所有机会，保护自己。”唐汉兴声音不大但语气沉重，“这就是我为什么跟您私下通话，也许我们之间可以通过某种方式相互了解，甚至可能合作，或者说交易。我判断罗伯特既然让你给我打这么重要的电话，您一定是了解内情的人，或许关键时刻您能救我一命。再或许，反过来，我也是那个可能救您一命的人！”

放下唐汉兴的电话，黄雀睡意全无，一时间还是有些摸不到头脑。他反复思忖着刚才唐汉兴分析的理由，越来越觉得合理。突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不自觉地联想到了自己也符合唐汉兴讲的那两条处于危险境地的原因——其实罗伯特没有真正可以控制自己的手段，还不像伊桑，有个“命案”当把柄。同时，现在罗伯特有换脸系统可以操纵很多人，然后再通过这些人去操纵很多人，自己的价值越来越低，就连身边的保镖现在室内都换成机器人了，未来很快全天都是机器人。自己知道这么多内幕……黄雀越想越害怕，不由自主地走到桌旁，打开电脑查询当年BM公司在南亚行贿的时间，他甚至调阅很多当时报纸的扫描件，时间、地点、人名、过程……跟唐汉兴讲的都不差。更让黄雀害怕的是他想起了当年索菲娅带着腹中孩子离奇身亡的事情。索菲娅跟罗伯特的感情可是从小培养的，其亲近感远远超过自己与罗伯特的关系，而罗伯特当初还是为了保密，毫不犹豫地干掉了她……原来自己的处境如此危险，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突然理解到唐汉兴为什么说也许是能救他一命的人……

唐汉兴的这通“私下”突如其来的电话是不是临时起意？当然不是，这才是郝斌他们那个“剧本”的核心所在。

那天正式通话之后，郝斌马上对声音进行了深度伪造解析，认为这次是真实的人声。于是，赶紧拿部分通话片段找方远达确认是谁的声音。方远达并不认识黄雀，但他非常肯定此人不是罗伯特。在确定这个人不是罗伯特之后，郝斌再次找到唐汉兴。

“我们现在无法直接对付罗伯特。既然这个人不是罗伯特本人，那么我们就可以尝试利用他来制造机会。”郝斌对唐汉兴说着，拿出了后续的方案递给唐汉兴。

唐汉兴认真地看了一遍，还是那个问题：“你怎么确定这样会有效？”

“以我们的分析，大概率会起效，只是效果大小无法确定。”郝斌如实地回复着，但语气中充满着自信，“这个电话事关罗伯特的核心机密，通常他会找了解内情的亲信来打。而罗伯特这个人有个习惯，他绝对不会选没本事的人执行重要任务，但对有本事的人又疑心重重，这是他个性中的矛盾。所以，我们判断这个人，如果足够聪明的话，听了这个‘剧本’，就会从你想到他自己。很多时候，不怕一颗坚硬的钉子钉在土里，而是怕一颗柔软的种子藏在里面。重要的是现在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了，过去刚刚有点儿怀疑老板的人可以隐瞒那些闪念，然后会自己跟自己做一段时间的思想斗争，最后选择一个态度，说服自己。今天的罗伯特掌握了脑透技术，他下属心里的种子，就像泡在透明瓶子中营养液里的种子，很容易被他发现。以罗伯特的个性，一旦发现，他必定斩草除根。所以，现在你只要在他的下属大脑中植入一颗怀疑的种子，那个人就很难在短期内把这颗种子从自己心里清理干净，而带着这颗种子，又害怕被他发现，这样一个‘怀疑-恐惧-更怀疑’的心理循环会不断加剧，形成难以止息的‘内卷’。”

唐汉兴拿着‘剧本’，用有些惊愕的眼神看着郝斌，喃喃地说了一句：“看来你比我更会用这个技术！我想起了学长的那句话，不要跟比自己狠的人作对，你就是个比我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