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夫人身子一软跌坐在圈椅里,眼眶里蓄满泪水。
她声音发颤:“南儿,娘亲……娘亲当年实在是被逼到绝路了。我本是小户人家的女儿,虽与你父亲两情相悦,终究是高攀了国公府。你祖母从来都瞧不上我,若生不出儿子,莫说在府里的地位,只怕连容身之处都要被夺了去……娘亲当真是走投无路啊!”
苏南望着母亲凄楚的神情,胸口像压着块大石。他何尝不知母亲这些年看似荣光,实则也过得不容易。
祖母虽疼爱他这个孙子,待母亲却始终冷若冰霜。可自己当真要占着别人的身份过一辈子么?这对阿梨姑娘、对父亲都太不公了。
“母亲……还是将实情告诉父亲吧。父亲待您情深义重,您该相信他,他定会设法周全。父亲和阿梨姑娘……总该见上一面。”苏南垂首低语。
国公夫人霎时面如金纸,指尖死死扣住椅背:“南儿不可!若让你父亲知晓此事,我在他心中便成了卑劣之人,你祖母岂能察觉不出?到那时莫说我这国公夫人的位置,怕是连性命都……”
“可阿梨姑娘才是您的亲骨肉啊!”苏南眼眶发红,“她平白受了这些年苦难,难道不该讨回本该属于她的人生?”
大颗泪珠从国公夫人腮边滚落,她突然抓住儿子衣袖:“为娘自是知道亏欠她,可这秘密埋了十几年,何苦要翻出来?你若非要捅破这天,娘亲……娘亲唯有一死向你们谢罪!”
苏南浑身发冷。他明白母亲并非危言耸听,这事若揭开弄得人尽皆知,母亲恐怕会身败名裂。可若继续隐瞒,阿梨姑娘永远认不得亲爹,自己也要背着这偷来的人生煎熬一世。
他立在原地,仿佛被撕成两半。
棠梨回到伯爵府,独自伫立在雕花木窗前凝望夜色。天际星子疏淡,夜风卷着凉意扑在窗纱上,她却浑然未觉。国公夫人白日里那番看似亲热的邀约,分明藏着审度的意味。那个女人何曾对她有过真心,此番殷勤不过是忌惮使然。
指尖摩挲着腕间红绳,粗粝的棉线纹理硌着肌肤,倒让她生出几分踏实。
这原是刘大娘在她临行前给她编织的红头绳,如今常被她缠在腕上。至于国公夫人赠的那枚羊脂玉镯,早已被她收进箱底。此刻夜色愈浓,月影斜斜投在青砖地上,她垂眸望着腕间暗红,眼底凝着的霜色不觉消融些许。
夜色深重如墨,国公府朱门内的暗潮却比夜色更稠。
锦帐中的国公夫人辗转反侧,织金软枕上已洇开一片汗渍。“秦嬷嬷。”她忽地支起身子,嗓音绷得发紧。
“老奴候着呢。”屏风外即刻响起应答。
“加派人手盯紧世子,特别是与国公爷同处时......"涂着丹蔻的指甲掐进锦被,"绝不能让他们相见。”
“夫人且宽心,老奴这就去安排。”雕花门扉开合带起细微响动,烛影在帐幔上摇晃出凌乱痕迹。
房内烛火将尽,苏南仍端坐在圆凳上。蜡泪堆叠如珊瑚,最后一缕青烟消散时,他仍未唤人添灯,任凭浓稠黑暗漫过房间。
晨光初透时,端着铜盆的丫鬟推门便愣在原地。苏南歪靠在雕花床柱上,眼下泛着青灰。“世、世子爷您这是……”
“昨夜在梦里当了一宿侠客。”苏南伸着懒腰打了个呵欠,嗓音还带着惺忪,“跟百八十个歹徒缠斗整夜,可比骑马射箭累人。快去厨房催催,让小爷吃饱了接着补觉。”
丫鬟抿嘴偷笑,忙出去吩咐人去了厨房,自己和另外一个小丫鬟服侍苏南洗漱。
丰盛的早食送进苏南房间,待丫鬟端着托盘出来时,杯盘都已空了。一个服侍苏南洗漱的小丫鬟趁大家都在忙活时,去了国公夫人的院子。
秦嬷嬷听了小丫鬟的禀报,对国公夫人笑道:“夫人,您放心了吧,世子定是想通了。世子这么聪明,怎么可能做那糊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