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宝一路上奔波,没过多久就到了潞州,住在王小二的店里。他带着犯人来到衙门,递上公文。不一会儿,衙门里的人将犯人带了进去,让禁子收押,同时告知叔宝,回批要等蔡太爷去太原祝贺唐公回来后才能发放。叔宝无奈,只好回到店里耐心等候。
叔宝食量很大,一日三餐要吃一斗米。王小二本就本钱不多,短短二十来天,连人带马的开销就把他的本钱吃完了。于是,王小二找到叔宝,小心翼翼地说道:“秦爷,小人有句话想跟您说,又怕您怪罪,所以一直不敢开口。” 叔宝说道:“咱们是宾主关系,有话直说,怎么会怪罪你呢?” 王小二说:“小店这几个月生意不好,本钱短缺,菜蔬供应不上。我想跟秦爷您预支几两银子,不知道行不行?” 叔宝说:“这是应该的,我这就拿给你。” 说着,他走进房间,打开箱子一摸,顿时吃了一惊。你知道叔宝为什么吃惊吗?原来,在关口和樊虎分行李的时候,因为太匆忙,有一笔银子,是州里发下来作为盘缠的,库吏因为樊虎和叔宝关系好,所以把这笔银子都兑给了樊虎。当时两人匆匆分别,行李和文书都分开了,唯独这笔银子没有分。叔宝心中有些犹豫,他想起母亲要买潞绸做寿衣,还好箱子里还有十两银子,便取出来交给王小二,说道:“这十两银子给你,你写个收条。” 王小二收下了银子。
又过了几天,蔡刺史回到了码头,衙役们出城迎接。蔡刺史因为一路旅途劳累,便坐着暖轿进城。叔宝因为盘缠短缺,心里十分焦急。他心想,蔡刺史一进衙门,肯定事务繁忙,到时候就很难见到他了,不如就在路上向他禀明情况。于是,叔宝当街跑上前,大声喊道:“小的是山东济南府的解差,来伺候大爷领取回批。” 蔡刺史在轿子里半睡半醒,根本没有回应。随行的差役呵斥道:“太爷难道没有衙门吗?你却在这里领回批,还不滚开!” 说完,轿夫们加快了脚步。叔宝站起身来,又想到自己在这里多待一天,就要多花一天的盘缠,如果蔡刺史几天不坐堂,那可怎么办?于是,他又赶上前去,想要再次禀明情况。没想到他心急之下,用力过大,一把抓住轿杠,将轿子拖得向一边倾斜,四个轿夫和两个扶轿的人都没撑住。幸好蔡刺史当时正睡在轿子里,要是坐着,肯定会摔出来。蔡刺史大怒,喝道:“如此无礼,叫皂隶把他拖下去打!” 叔宝自知理亏,被皂隶按倒在地,重重地打了二十大板。
叔宝被打后,回到店里,熬过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他忍着伤痛来到府中领取批文。这蔡知府十分贤能,第二天升堂后,将各种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叔宝等到公事处理完毕,才跪下禀报道:“小的是济南府刘爷派来的差人,来伺候老爷领取批文回去。” 叔宝今天为什么要提刘爷呢?因为蔡刺史和刘爷是同年好友,他希望蔡刺史能看在这层关系上,给予关照。果然,蔡刺史听后,脸色由怒转喜,说道:“你就是济南刘爷的差人啊?昨天是我鲁莽了,所以才打了你几板子。” 随后,他唤来经承取来批文签字画押,又让库吏取来三两银子,交给叔宝,说道:“本府和你家老爷是同年,念你千里迢迢而来,这点小赏给你做路费。” 叔宝叩头谢恩,接过批文和银子,出了府门,回到店里。
小二瞧见叔宝领了批文回来,脸上瞬间堆满笑容,凑上前说道:“秦爷,批文既然已经领到手了,咱们现在把账算算,您看咋样?” 叔宝爽快地应道:“拿账本来吧。” 小二连忙说道:“秦爷您是八月十六到的店里,眼下来到九月十八了,总共三十二天,前后两天咱不算,那就按三十天算。每天的费用是按六钱银子算的,一共该十八两银子,之前已经收了您十两,还欠着八两呢。” 叔宝说:“这三两是太爷赏给我的,也给你吧!” 小二却不依不饶,接着说:“再收这三两,还欠五两呢,麻烦秦爷您给足了吧。” 叔宝解释道:“小二哥,你先别急,我还没打算走呢。我有个朋友,到泽州去投递公文了,我们的盘缠银两都在他那儿,等他来找我,我才有银子还你。”
小二一听这话,脸色立刻变了。他心里暗自琢磨:“要是他把马骑走了,我上哪儿去讨这银子啊?不行,我得把他的批文扣下,这样才稳妥。” 于是,小二又堆起笑脸,对叔宝说:“秦爷,您既然不着急起身回去,这公文可是要紧物件,要不拿到屋里,让我家娘子帮您收着,这样您也能放心在这儿多留几天。”
叔宝没看出这是个计谋,便将批文递给了王小二。从这以后,叔宝每天都到官道上去,眼巴巴地盼着樊虎到来。可等了好久好久,始终不见樊虎的身影。与此同时,王小二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差,总是冷言冷语的,叔宝在店里受尽了窝囊气。他点的茶饭,要么是隔夜的,要么就是冷冰冰的。
一天晚上,叔宝回到店里,看见自己的房间已经点上了灯。他走上前一看,只见屋里几个人正猜拳行令,掷骰子喝酒呢。王小二赶忙跑出来,说道:“秦爷,不是我故意得罪您。今天来了一伙客人,是贩卖珠宝古董的,他们瞧您这房间好,非要住。您房门又没锁,他们就直接把铺盖搬进去了,还说就住个三五天就走。我怕您的行李有闪失,就把您的东西搬到后面一间上房里了,秦爷您先在那儿将就住几晚,等他们走了,您再搬回来。” 叔宝此时身处困境,人穷志短,只能无奈地说:“小二哥,客随主便,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
小二点着灯,带着叔宝七拐八拐,来到后面一间破旧的屋子。只见地上铺着一堆干草,他的铺盖就扔在草上,屋子四处漏风,连个挂灯的地方都没有。叔宝见此情景,心里十分郁闷。小二关上门,就离开了。叔宝拿起金锏,用手指轻轻一弹,不禁悲从中来,低声唱道:“旅舍荒凉风又雨,英雄守困无知己;平生弹铗有谁知?尽在一声长叹里!”
正吟唱着,忽然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接着门搭扣被从后面扣上了。叔宝以为是误会,急忙解释道:“你这小人,我秦琼向来清清白白,怎么会做那种无耻的事?况且我的批文和鞍马都还在你家,我难道会跑了不成?” 这时,外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秦爷,您千万别大声嚷嚷,我是王小二的妻子柳氏。” 叔宝疑惑道:“你向来有贤良的名声,今晚来这儿干什么?” 柳氏轻声说道:“我那丈夫是个糊涂小人,说话没个分寸,还望秦爷您多多包涵。我丈夫已经睡了,我留了晚饭在这儿,还有几百文钱,给秦爷您买点点心吃,晚上您早点回店里。”
叔宝听了这番话,不禁落下几滴眼泪,感慨道:“你真是个大好人,就像当年淮阴的漂母一样。只恨我日后恐怕不能像韩信报答漂母千金那样回报你。要是我有幸能出头,一定会重重报答你!” 柳氏谦逊地说:“我可不敢跟漂母比,也不敢奢望您的报答。” 说完,她打开门搭扣,把饭篮放在地上,便悄然离开了。
叔宝把饭篮拿进屋里,看到用青布条串着三百文钱,篮里还有一碗肉羹。叔宝实在饿了,便吃了起来。吃完后,他躺在床上,等到天还没亮,又起身走到大路上,继续盼望樊虎的到来。这之后又会发生什么事呢?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