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城?”
太子满脸惊诧,“这可不是小事,阿麟是如何说的?”
文帝面色沉静,“朕在问你。”
哪有夫子考教时,学生反过来问别人答案的。
太子认真思索了一会,“若真设立新城,自然是好的,重兵把守,又是一道防线,附近的边郡,也少些压力。”
“白羽军干的就是这事,他们还更灵活,北边防线都能顾及到。”
文帝翻了个白眼,毫不留情的批判,
“而且只有军队,如何维系?粮草衣资便罢了,其他东西也要从后方运嘛!”
这个太子还是知道的,
“和各地驻军一样,自行屯田,若有战事,再抽调补给,其他所需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他声音小了下来,最后闭上了嘴。
父皇脸色不太好呢。
不过文帝也没有责骂他,反而看着手中奏折,沉思起来。
折子毫无疑问是北边来的。
卫将军崔琢亲笔,不经任何中转,绣衣使者直达京都,送上御案。
折子里提到了许多事情。
其一,崔琢说自己让人剿了一个小型部族,所得皆充军用,男丁少壮都杀了。
老弱妇女赶进了草原深处,让他们作为活证,以传出消息。
未提前上告,特此请罪。
其二,崔琢作为此战主将,却直言,眼下没有动兵计划,后方部署照旧,但还不会开战。
希望陛下能让各位大人们稍安勿躁,静待其变。
其三,崔琢提了一个称得上惊骇世俗的计划。
后有没有来者,文帝不知道,但前,确实是无古人。
*
崔琢说,她这些年与胡人交战,时常会想,这样的行为意义何在。
春去秋来,年复一年,边地军民都接受了一个事实,就是胡人一定会来。
秋天庄稼收获了,粮仓丰满了,他们要来抢。
冬天草原积雪了,牲畜瘦弱了,他们更要来抢。
至于春夏,也不是不来,只是不怎么固定。
而边军守将能做的,不过是训练,等待。
这些家伙就像牧草一样,生生灭灭,怎么也除不干净的。
几十年以来,都是如此,甚至百年以前,别的王朝别的皇帝,也没能把他们怎么样。
崔琢自认惭愧,她说自己哪怕此后余生都不离开边地,也只是能减少损失,尽量保证安稳。
所以她才策划了这次的战事,欲化被动为主动。
但是,前人难道没有主动过吗?
先朝名将如云,多次征伐大胜而归,甚至于胡人圣地封禅,何等风光。
可牧草仍在,春风一吹,后人依旧受其烦扰。
杀?永远杀不干净。
赶?几十年后卷土重来。
彻底灭族?
可没了匈奴,还有鲜卑,乌桓,呼偈,乌孙……汉人以外,异族那么多,换了一个敌人,依旧是那样循环的过程。
她日夜思寻,欲触其本源。
最后发现,无非一个字。
异。
异族,汉人将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划入其中,于是他们便都成了我们的敌人。
可也不总是如此。
边关塞外,常见胡汉通婚,其子女非胡非汉,在两边都受欺凌,这些人逐渐自成一体。
白羽军建于此,驻于此,军中便有许多这样的人。他们擅长骑射,说汉话,懂胡语,甚至比南边征召来的将士,更能立功。
拨云见日,柳暗花明。
崔琢说自己豁然开朗,因为这是一条可以模仿复制的路径。
只需一代,胡人就能变成胡汉的混血,当上勇猛的汉人士兵,那么再过十几年呢,他们子女或孙辈,是不是就能成为汉人?
然此事关重大,风险重重,后事如何,非当下所能预见。
故今欲建同城,同心同德,意求大同,同城非城,实乃一争先之地。若有成效,可广而推之……
洋洋洒洒几大篇,文帝看的满心触动,视线下移,又看见几句话。
……功尚难见,弊在眼前。
陛下若有疑虑,大可忽视,随手扔到火盆子里就是,不必特意回信,臣不过随口一言。
什么感慨触动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文帝又气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