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露唇微微一笑,笑容明媚又可人,似百千娇花齐绽眼前,让人一阵晕眩,再眨一眨眼,却只有她如一朵娇兰在午阳下嫣然一笑。
连续水流滴落的声线依稀响起在深暗的夜中,偌大的空地中央,傲然屹立着一座流觞曲水,四周围亦立着几棵银石白柱,同灵镜渊一般,繁琐复杂的咒文依旧刻布其上。轻风慢拂,薄红的水纱一动一扬,白皙纤细的身影隐隐约约与薄红色水纱重合,似乎有几瓣花蕊恋恋不舍地萦绕在她身旁,月色和肤色混杂,营造出一种绝美的氛围,曼妙绝伦,宛若烟云朦胧间的水天画境,配上无边的夜色,竟添了一份温婉美悦。
不过须臾,水蓝玄裙被一双莹洁的素手轻轻拿起披穿齐整,如墨的发丝间,却能隐约看见调皮的水汽欢快地舞动,仿佛欢声笑语不断。
等一切收拾完以后,云岚姝陌右手轻伸,原先只是淡淡虚影的幻影灵蝶渐渐凝实,浑体充斥着灵性,她像放下始终悬挂于心口的大石般轻然一笑,如卸重担。
因倒转时空所消耗的灵力,重伤的身体,也在灵石珞珈、体内相纠相生的九叶萝苓共同温养下逐渐恢复,加上如尘谷里千百年难得一遇的灵缘水,这具身体所受的伤,早就好了大半部分。她有信心,若让她再遇上那道烟紫,定能轻松地擒拿。
“夜里风大,小心着凉。”随话音而落,一件梅红的宽袍亦披到她肩上,将她纤细的身子全部笼罩,暖意瞬间萦绕全身。
她回转过身,人前不曾流露过的娇憨出现在端丽小脸上,盈盈俯下身行了个大礼,“绾儿见过阿爹。”
来者,恰巧正是昕朝平章萧府之主的至亲挚友,卫峄城的养父,亦是与她分离了有十六年之久的生身叔父,朔王世子之弟,北辰君乾。
北辰君乾止不住怜爱地像儿时那般轻勾了下她优美的鼻尖,但深浅的忧虑却又很快地充满了那双清雅的眸底,她不觉心里一痛,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掌。
暖意从相握的手掌之间传来,北辰君乾回过神,甫看见她眼底的担忧时不由露出暖心的笑容,他最疼爱的女儿,终究长大了,也算了了他的一桩心事,随即像想起重要的某件事般直盯着她,“绾儿,你和无且之间”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口,可云岚姝陌却早已明白,微微启唇娇憨一笑,“阿爹,阿娘和母妃是不是曾对我下过灵束。”
灵束,顾名思义,就是灵珞族内的一种秘术,可以让人忘却一切的往事,包括她自身,但代价却极高,只有灵珞族中灵力高深的数人才能施展。
北辰君乾闻言脸色微微一变,却在看到自己女儿脸上明了的神情时低低叹了口气,他抬手轻轻拂过她颊边的留发,“绾儿,你恨我们吗?”
云岚姝陌一愣,脑袋随即揺得像拨浪鼓一般,“能遇上父王母妃和阿爹阿娘,是绾儿这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傻女儿。”他心疼地将与他分离很久的云岚姝陌拥进怀,轻瞌上眼,借此掩藏他眼底渐渐发红的水光。
一抹烟赤倏地划过夜空,云岚姝陌心底一凛,手上动作瞬间完成,细小的闷哼突然响起复又归于平静,她将北辰君乾交给一旁身袭墨裙的两名蒙纱女子,声线不清不冷,“弄莓,问粤,把阿爹送回端伶居。”
“是,毕摩。”两人得令,架起北辰君乾消失在夜空中。
云岚姝陌紧抿了抿下唇,花叶飞流缠绕指尖,掺杂着凌厉的杀意,无论那人是谁,得知了阿爹的身份,唯一的出路,便只有死。
她绝不允许,因为她,让阿爹和无且再受到任何伤害,前世那种锥心之痛,只需发生一次就够了。
月色朦胧,像冬夜里的白雪落满山头,空山峻岭上只闻金刃交鸣之声,剑气激荡,震落树枝上翠绿的片叶。
一个半空翻转,云岚姝陌轻盈地站定在乔木树梢,脚下花叶飞流舞旋,美目含冰,“来者何人,竟敢私闯我如尘谷?”
一袭紫衫飘飘,随风而动,如刀刻般深邃俊朗的脸庞上带着终年不遇的冰冷傲寒,薄唇紧抿,仿佛尘世间令他动容的事物并不存在。狭长的凤眸幽紫而深邃,依稀间又带着清冷。长剑散发着冷芒,如同它主人一般不近人情。
“本尊无意闯入如尘谷,只是因有要事在身,不得已而为之。”寒到彻骨的声线,却奇异地藏着一抹低柔沉和。
“不得已而为之。”她低声轻喃,眸光旋即变得更冷,“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巧合。”
话音落下,她脚下的花叶飞流倏地飞快旋转,托起纤细的身子直直往他冲去,花刃凛凛地刺向紫衫男子的胸口。
紫衫男子见状,眉心的褶皱越发变深,他抿下唇,既然言语表达不通,就别怪他出手狠冽无情。他抬眸,长剑纵竖在眼前,冷芒从漆黑的眸底闪过,招招凌厉带着杀意。
面对危险,人的警惕性往往都会提升到极致,任何的风吹草动皆能被敏锐地接收,云岚姝陌神色谨静,眸光艳刃,白皙修长的双手飞快翻转结印,层层的淡淡银光依稀浮现,夹带着花叶道道扑向紫衫男子。
高手过招,生死只在一线之间。
却不防,脚下忽然踩空,左脚倏地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她甚至都来不及调用灵力便直接落下悬崖,翩飞的水蓝玄裙如同飞蛾被掐断翅膀无力下坠。
清冷的夜月高挂于空中,印着人世的春晴秋悲,她一瞬不瞬,只觉得心里有些不甘。灵珞族毕摩,生来便身负出众深沉的灵力,何时经历过如此不堪入眼的场景,即使被封灵力,她也不曾败过谁手。
可更大的错愕却在转眼间发生,原本是想取她性命的紫衫男子竟直接跃下悬崖,左腕微转,长剑狠狠插进坚硬的巨石里,硬生生地划出一道深厚的缝隙。剑身光可见人,与坚硬的巨石甫一接触便发出闪烁的银银火花,约摸五指宽的缝隙因剑的锋利及使用者的内力深厚而牢牢出现在原先齐整的岩石上,让一看便不由得惊叹。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半盏茶的时刻,双脚便接触到了实地,可两人却像被定住身一般动也不动,四目相对,眼底清晰地印出对方的身影,周围似有火光噼里啪啦做响。
千般思绪在脑中飘荡翻滚,云岚姝陌只觉得一片混乱,谁能来告诉她,前世和她半点关系都扯不上的东阑帝王,为何会出现在如尘谷,又为何会救她,不是传说他喜怒不形于色,极难捉摸,是个把帝王权术运用得出神入化的人吗?那样的人,不应该心系天下,胸怀万千沟壑吗?那对她的生死,不是应该一笑置之,留给她一个转身离去的背影吗?
电光火石间,似乎有什么东西飞快地闪过脑海,但因似流星一般瞬快的速度而无法捕捉,云岚姝陌暗恼,有些恼恨自己忘性大的毛病。
却不曾看见,因她有点稚气地举动而柔和了眸光的紫衫男子,唇角难得浅浅地露出一丝静雅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