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跟我来!”兵曹震声大喊,领着大坝上的士兵齐齐朝下方奔去,“开沙袋!”
士兵们闻言都停下脚步,他们气喘吁吁地狐疑四下转动头,有人大着胆子问:“大人何意?”
“奉廷尉正大人之命,你等立刻将沙子堆积于大坝此处,此处需于大坝齐高。”兵曹从左至右指引,“向那头堆,要堆成渠,在用竹篾固好,快!”
这些烟州士兵大多都是跟着江子墨的老兵,每年大水都是他们迎头当先,当即明了这般做法的后果。
“不可呀大人!”一名瞧上去年过四旬的老兵心急如焚地喊,“那处大山是小的亲人们的家,这水要是通过去定然要淹坏了茶田。大人,如今正值夏季,茶苗都长好了,若是叫大水淹了,这一整年的收成可就都毁了!”老兵义愤填膺,“敢问大人,这是要逼我等死吗?!”
“此为廷尉正大人亲下军令,如有不从者,斩立决!”兵曹拇指推动刀柄现出寒芒,“谁敢不从?!”
“大人这是要逼我等死!”一名士兵附喝,他激动地指着大坝上的人影,“他陈丘生不是烟州人,与我等毫无干系,这般是治水吗?淹了茶田就是要我们的命!大人,此等作为,小的不从,小的喊冤,替全烟州的百姓喊冤!”
“有冤者可待大水后去州牧伸冤,现在形势危急,你敢抗命,老子就执法宰了你以正军纪!”兵曹“噌”地一声抽出钢刀指着闹事的士兵,“你堆不堆?!”網
士兵见刀架脖子,顿时哀嚎着痛哭起来。但还是万般不舍地解开了沙袋,悲愤地将沙子倾倒在大坝边。
其余一众士兵都面带悲愁地照做,只是偶尔望向大坝上头时,盯着陈丘生的背影,眼中现出愤怒和怨毒的神色。
“你这般做,烟州一十四县的百姓会视你为敌。”顾遥知穿着蓑衣渡步走到他身旁,他的鞋上满是泥泞,“丘生,这样做,值得吗?”
陈丘生巡视着大坝下方的士兵,观察之余,说:“我来烟州定了江子墨的罪,此举亦如于子面前杀人父,如若我要的是名声,我不该在这。”
“你是定了江子墨的罪,但他留下的大业却是你在收拾。”顾遥知转身望着冲撞在大坝上掀起的高涨怒涛,“烟州大水滔滔不绝,这些山在高也高不过锲而不舍的川江水,总有一天会淹没烟州。你不止在与百姓为敌,更是与天地为敌。丘生,你少言寡语,这样做,没人会真的懂你。”
两人侧立一头,顾遥知望着川水现出悲情神色,而陈丘生望的是不远处的万家灯火,神色淡漠看不出喜怒哀乐。
“你会懂我。”陈丘生远眺那于山林间摇曳不息的烛光,“所以你早已去劝慰茶户百姓逃难。”陈丘生侧身看他,“遥知,我……多谢。”
他俯身弯腰揖礼要拜,可顾遥知却早早伸手接住了他的手。顾遥知抓着他的手,用尽了贫弱的力气。
“是我该谢你。”顾遥知垂眸现出哀伤的神情,“你将淹茶田之责尽数揽进怀中,可换来的却是百姓的埋怨。丘生。”他温声喊陈丘生的名,“你成就了我的名,你呢?世人只会记得你是活阎罗,半分情面都没有的活阎罗。可你通情达理,种种举措皆为民,如此,
何苦?”
“国之安邦在法,国之运在民。无民则无国。”陈丘生轻轻抽离自己的手,“他们可以恨我,但他们可以活着。”
顾遥知深吸凉气,他注视着陈丘生幽幽一叹。
轰地一声,高涨的浪花冲撞在大坝上,溅起的水花在两人的头顶撒下漫天雨点。
大水的势头在逐渐猛烈,一浪接一浪的怒涛袭卷而来,冲击着大坝的同时,内渠的水道也在咕噜噜地上冒。
“快!再快点!”兵曹一边编制着竹篾,将其编成十字连环的接口,同时催促着周围的士兵,“都绑紧了,都留神些!”
竹篾编制的很快,这些士兵都是烟州人,从小就懂得编制竹篾采茶,所以都极为熟练。竹篾在被接续、拉长、扩高的间隙里越来越高,也越来越密。
大坝上头的士兵用绳子将竹篾固定在大坝上,然后倾倒下沙土,很快一个由沙土堆积的水渠飞快地向着大山的茶田处绵延而去。
咕噜噜、咕噜噜。
内渠的水花突然轰隆隆地冒出一大团,飞溅着撒在大坝上的青石地里,陈丘生眼见形势如此,一把抓住顾遥知的手,口中急声说:“快,跟我走!”
陈丘生拉着踉跄的顾遥知朝城墙下方奔走,顾遥知在向下走时撇眼看向大坝外头的汪洋。就听轰隆隆地潮水声响起,他眸子微微睁大,看着一道高过大坝,且似要怒涨到天际的大浪正在呼啸而来!
顾遥知急声大喊:“等等!”
他一把扣紧陈丘生的手,旋即倒拉着人向大坝上的阁楼奔走,他的速度不快,所以陈丘生很快就跟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