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噩梦(2 / 2)帝王与娇奴首页

行军打仗,除了将领歇息的车舆,一般的马车都是用来存放干粮的。

四周摆满大大小小的木桶,充斥着腌鱼的臭味,顾云盼就挤在木桶旁边,赶了一天路。

她觉着自己就跟腌鱼似的,马上就要烂掉了。

比起梦里的生活,她现在的处境,才更像是场噩梦。

顾云盼自小锦衣玉食,母亲是当朝长公主,小舅舅是当今圣上,从她记事起,出入宫廷就是家常便饭,京城的贵女都捧着她,就连女子最难相看的婚事,也有小舅舅替她操心。

沈家名声在外,沈必昂又是独子,长得一表人才,京城里看中他的不在少数。

偏被她捷足先登,赐婚圣旨下来的时候,她还暗自窃喜。

本想着阿娘能亲眼看她出嫁,没想到突逢沈将军旧疾缠身,拖延了大半年,药石无医,沈必昂得守孝三年,她也只能跟着等。

后来边关军情紧急,沈必昂临时被派去了酒泉,眼见着她年纪大了,圣上也只能让她前去边关完婚。

谁知这一走,碰上了西狄。

顾云盼动了动身子,喉咙泛起血腥味,之前咬舌留下的伤口还在发疼。

她低低“嘶”了一下,想到梦里的阿娘、阿爹、沈家哥哥,他们的面容无比清晰,仿佛眼神里藏着期盼。

她若是真的就把心一横,死在西狄营地,等边关将士来给她收尸,等消息传回京城,传到阿娘耳朵里。

阿娘一定会难受的落泪,哭着要她回来。

阿娘的身子骨不好,她怎么能让阿娘替她担心。

顾云盼嗅着鼻子,把头抵紧车壁,心里下了决定:阿娘阿爹都等着她回去呢,沈家哥哥是酒泉都护,见她没了踪影,定然会派兵找她,她还没有走到绝路,她还不能死。

·

夜幕低垂,星月交辉。

北越军停在溪边休整,顾云盼昏昏欲睡,她三日未曾进食,又经过一番折腾,此刻浑身都没什么力气。

铁勒掀开车帘子。

顾云盼正斜靠着车壁,面色苍白,眼神惺忪。

他稀奇地多打量了几眼,把手里的布袋扔在车辕上,“小娘子醒了,先吃点东西吧。”

里面两块豆饼,一条肉干。

骤然吹到风,顾云盼打了个寒颤,北越将士围坐在溪水旁,用树枝支了几个架子,串着一整条的鲜鱼,青烟飘扬。

解北淮也在其中,许是夜风大,他披了一件冬灰色锦裘,火堆偶尔泛起的亮光,落到他的眉目上,衬出特有的宁静。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解北淮直喇喇看过来。

顾云盼垂眸,小心撑着肩膀,将身子坐直了,接着便没有再动。

铁勒轻微“啧”了一声,行军打仗不比平常,能有豆饼肉干果腹,已是不易,从前他们被逼得啃树根,吃沙漠里的老鼠,都没吭过一句。

这小娘子,还耍起脾气了。

他刚要把布袋收走,突听得顾云盼呜咽地动了动肩膀,铁勒愣了愣,立时反应过来,小娘子不是嫌弃,是被捆着,也没法吃。

面上一红,铁勒有些不好意思,正要去拿堵嘴巴的布条,身后就传来咳嗽声。

铁勒回头。

解北淮的视线越过他肩膀,紧盯着顾云盼,“还咬舌自尽吗?”

顾云盼怔了怔。

咬舌自尽这种事,非得一鼓作气才行,她那时候想着未出狼窝,又入虎穴,前途艰险,不如死了换个干净,勇气十足,连疼都不怕,眼下她思绪清明,为着亲人,也得好好活下去,哪里还会再做傻事。

何况咬舌头那滋味,比十指连心还疼。

解北淮摩挲着手里的树枝,有一下没一下戳动火堆,他问了个问题,小娘子就拧眉思考,发髻乱得不成样子,脸上全是泪水留下的痕迹,眼睛又红又肿,却还是能瞧出几分漂亮。

“问你话呢?”铁勒低声提醒。

顾云盼缓缓摇头,避开了解北淮的目光。

布条被扯下来的瞬间,顾云盼深深呼吸着,嘴唇干涩,血腥味都往胃里涌,她止不住咳嗽,涨红了脸。

等麻绳解开,双手恢复了自由,她摸着手腕,身子往里缩了缩。

肚子饿得难受,顾云盼拿了块豆饼,又干又硬,她咬了一小口,牙齿差点没崩下来,豆渣在她嘴里化开,粗糙地刮着舌苔,仿佛是咽了石子,还没能咽下去,她就吐了出来。

铁勒夺过豆饼,狠狠啃了一大口,“干粮要这么吃才行,就你那一小口一小口的,吃到什么时候去。”

顾云盼擦了擦嘴角的豆屑,再看布袋里的豆饼,顿时有些反胃,小声道:“太干了,我吃不下。”

她嗓子哑,说出来的话也糯糯的。

铁勒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也不忍心骂了,忍着性子反问:“那你别吃豆饼,吃肉干。”

顾云盼尝试咬着肉干,风干的肉就像是砖头一样,更加咬不动,她只好将肉干搁回去。

铁勒憋了半天,无可奈何道:“南梁女人真麻烦。”

北越将士又捉了几条鱼,放在架子上烤,味道顺着风飘过来,香喷喷的。

顾云盼突然想起在京城酒楼吃过的糖醋鲤鱼,红稠浓郁的酱汁浇上去,甜丝丝,滑溜溜的,鱼肉入口即化,她每每出门,都会点一道。

想得太出神,顾云盼下意识盯着木架上的鱼,直勾勾的,仿佛要把那鱼看得一清二楚。

解北淮瞧她那副傻呆呆的样子,蓦地笑了笑,指了指身前烤好的鱼,“给她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