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顾让带着白弥月来探望过她,他们走后没多久,岳千池也来了。
当日治好了顾卓的病,京中传来消息说今上旧疾复发,顾让便带着人急匆匆出谷,连同岳千池也跟着一同进京,帮着给今上诊病,这些日子,她一直待在宫中,至今日才得以出来。
沈府的人领着岳千池进来,沈呈锦已经备好了茶水糕点等着。
人刚一进门,她便放下手中的东西迎上去,岳千池上前毫不客气地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灌下。
嘴里嘟囔道:“在宫里喝个茶,一堆人看着你,可不敢这样牛饮。”
沈呈锦笑着坐到她旁边,顺手又给她倒了一杯,“宫里规矩多,不过茶点之类的,味道可比外面的好。”
“你想吃的话,下回我再进宫,给你带出来点。”
沈呈锦摇摇头,说了一声“不必”。
岳千池塞了个糕点在嘴里咀嚼,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气氛稍稍凝滞。
等将口中得甜腻吞下,岳千池又捏了一块到手中,状似无意道:“我师兄,前几天给我来信了。”
沈呈锦没问什么,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他信里说了你和青湛的事。”又塞了一个点心在口中,她也不正视沈呈锦,像是毫不在意地笑起来,“说实话,我以为你会嫁给我师兄呢。”
沈呈锦知道她此刻别扭不自在,也不好解释什么,怕她总是塞糕点会噎着,就又倒了杯茶水给她,“你少吃点,一会儿就到饭点了,我已经让厨房备了饭菜。”
岳千池抹着嘴站起身,脸上还挂着不太自然地笑,“不了,我今天过来,就是跟你道个别,今上的病好得差不多,我想直接回驻尘谷去。”
“今天就走吗?”
“是,裕王殿下那边已经帮我安排好了,一会儿便启程回去。”
她如此说,沈呈锦也不好留她,起身走到她身边,“那我送送你吧。”
“不用,裕王派的人还在等着,我就先走一步了。”
沈呈锦觉得她不像是来告别的,风风火火地来,又急吼吼地走,总共待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好像有什么最想说的没有说。
岳千池跨出门槛,在台阶上停住脚步,忽然转过身走到沈呈锦面前,“阿锦,我们还是好朋友。”
沈呈锦带着笑,目光柔和,“当然。”
岳千池也跟着笑了,其实她有无数的话想和沈呈锦说,却不知如何开口,将自己最想说的说了,忽然觉得其他的都无所谓了。
她确实不平怨怼过,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师兄为沈呈锦付出了多少,数年的陪伴,比不上她和那个人一朝的相遇。
可是,感情的事情,哪里有什么公平可言,那些事,都是沐染心甘情愿为她做的,她再是心疼自己的师兄,也怨不得沈呈锦什么。
岳千池似乎觉得轻松不少,笑着和沈呈锦摆手,大步流星出了沈府。
……
黑洞洞的天阴云密布,城郊的官道上,青年御马纵风,朝着南门方向而来。
雨水溅落,劈里啪啦砸在他身上,不多时便透湿了全身,混着鲜血从马背上滑落,流淌了一路。
秋日的雨格外寒凉,夹杂的风将人冻得分筋挫骨,齿颤不已。
黑暗中有四面八方而来,青湛飞身下马,勉强躲过去,失力落在地上,单膝而跪,捂住血流不止得肩胛。
那匹马没有那样幸运,被刺中要害,嘶鸣几声轰地倒地,溅起大片水花。
青湛支起身体,任伤口处血水流淌,从空旷之地飞身向不远处的林中。
武功半废,内力用来护住心脉腑脏,再施展轻功就有些费力了。
他还未来得及进入丛林,便因躲避新一轮的暗器失足摔在地上,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来。
半空中的大网笼盖而下,将他罩在其中。
这网不知是什么材质,竟连他的匕首也划不破,上面布满钩刺,给他这遍体的伤痕雪上加霜。
青湛闷哼,勉强撑着身体单膝跪地,看向从雨夜缓步走来的人,一身缟素,容貌俊美。
他并不认识他,许是杀过的人太多,他自己都记不得都有哪些仇敌。
内力四散,体力不支,青湛的脸色惨白如纸,唇上无一丝血色,黑发黑衣沾黏一身,像是困于笼中的罗刹。
然他的目光却没有过多的凶狠疯狂,冷冷冽冽,黑沉幽深,看不出情绪,让人不觉得他是受困于人,狼狈不堪的。
他费力想要撑起身体,钩刺更深扎进皮肉,又脱力倒回地上,溅起一片水花。
看着地上流淌的血水,青湛眼底赤红一片,从来没有像哪一次这么的想活下去。
越过密网,那隐约能看见轮廓的王城,有心心念念在等他的姑娘。
然而身体根本不受控制,气力仿佛全部被抽离,内腑翻江倒海,只觉得天旋地转,意识已然不清。
他流了太多的血,甚至没有包扎伤口,连续赶了几天的路,至今日已然是极限。
远处城楼上的灯火在大雨中熄灭,无人察觉城郊的一番混战,血腥味很快被冲散,隐没在黑沉沉的冷雨之中。
第二日的阳光很盛,空气却透着过后的寒凉,混着阵阵草木香。
官道上干干净净的,树叶稀稀落落,一如往常。
唉。